“蜘蛛人”：空中编织人生梦想

在旁人眼中，他们就像会轻功的武林高手一般，飞檐走壁，整天在高空中俯瞰美丽深圳；然而在他们自己看来，就是普通打工一族的成员，每个月拿着2000多元的工资，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酸甜苦辣。他们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样有苦有乐、有欢笑有泪水。除了家人们会很担心他们的安全外，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什么特别——他们就是每天活跃在深圳高楼的外墙清洗工，即俗称的“蜘蛛人”。

刘泽：想开洗车场当老板为了实地了解“蜘蛛人”的生活，记者来到了他们身边。记者和一位叫刘泽的聊了起来。刚吃完饭在午休的工友们调侃刘泽：“他生活可好了，在关外买房了！”“别听他们瞎说，在老家是买房了，在这里还是租房子。”性格开朗的刘泽忽然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工友们又喊开了：“老刘还打算辞工开洗车场呢！”“是有这个打算”，老刘这回没有否认：“八字还没有一撇，地址还没有选好呢。”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望着天空中的蓝天白云，满是憧憬。

今年33岁的刘泽来自四川成都，他算是在“蜘蛛人”中“混”得比较好的一个，前几年花了十几万在老家买了套90平方米的房子，现在还打算用十几万本钱，在不久的将来开一家洗车场，自己做老板。

“刚入行的时候，第一次爬上顶楼，刚走到顶楼边，往下一望，就觉得心里虚虚的，脚下还直发抖，就差点赖在楼顶不肯下墙了。”回忆起往事，老刘依然记忆犹新，哈哈大笑。最后，他在经验丰富的“老蜘蛛人”指点下，慢慢地从矮楼层做起，再过渡到高楼大厦，逐渐适应了这样的高空生活。如今，老刘在几十层高的楼上作业都十分自如，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习惯了就好，只要把安全措施做到位了，绑好安全带、装好安全锁，一般是没有问题的。我这十年来，没有遇过危险的情况。有新人进来，我也尽我所能教他所有的安全技能。”老刘说。他其实知道，在如此高空作业，一旦发生危险，就事关生死。干这份工作，家里人一开始都很反对。“但也没有办法，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了。而且做久了，父母见没发生什么意外，也不再唠叨了，就经常会提醒我要注意安全。”刘泽说。

目前，刘泽和同样在深圳打工的老婆一起租住中信城市广场附近的农民房内。直到现在，老婆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他。每次，只要他回家的时间比平时稍微晚了一些，老婆的电话肯定随即就到，生怕他出了意外。

“有时候因为开会或者加班晚了一点，我老婆都会给我打电话。好几次，走在回家路上就接到老婆的电话。”刘泽无奈的表情中透着一丝幸福。毕竟，在远离家乡的城市，知道有一个人能够牵挂着自己，多么温暖。因此，为避免妻子担心，他下班后通常都是直奔家里：“如果有应酬要外出，我都会提前给老婆打电话汇报行踪。”

虽然辛苦，但除去生活费用，跟妻子一起省吃俭用，刘泽家每个月都能存下几千块钱。但他对此显然并不满意，“做‘蜘蛛人’能做多久呢？我已经做了十年了，很快就没有体力从事这行了，我要趁现在好好赚点本钱，为将来谋划出路。”刘泽的梦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洗车场，自己做老板，和妻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给父母一个安详的晚年，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十年的努力，让他离梦想越来越近了。

老甘：当了15年的“蜘蛛人”

老甘不愿意记者写他的全名，他说：“在深圳从事高楼外墙清洗行业15年了，一提到我的名字，几乎所有同行都知道。”老甘今年43岁了，从1992年就开始了“蜘蛛人”生涯，可以说是深圳从事该行业最早的一批人。“15年来，我见证了这个行业的发展。可以说，深圳是‘蜘蛛人’的发源地。远至上海、温州，近到广州、汕头，这些城市的高楼外墙清洗行业几乎都是我带出来的弟子去开发的。”老甘的语气中显出一丝骄傲。然而，他个人的状况却不尽如人意，工作了15年，工资却没有长进，和最初一样只有2000元出头。由于家境贫寒，老甘16岁就从老家广东龙川到佛山当建筑工人。1986年，时年22岁的老甘就来到了深圳，开始在国贸大厦、沙头角等地从事普通的清洁工作。1992年冬，老甘所在的清洁公司开始开展高楼外墙清洗业务。同时具有登高作业和清洁经验的老甘便毛遂自荐成了其中一员。“当年，当普通清洁工每个月的工资只有150元，而当一天‘蜘蛛人’收入能达到40元至100元。”老甘回忆道。虽然当年深圳高楼并不多，只有中国银行、建设银行、晶都酒店等高楼，但由于从业人员少，老甘每个月有一半时间都在当“蜘蛛人”，属于当时打工者中的富翁。两年后，老甘目前所在的顺民清洁有限公司成立了，老甘就成了该公司高楼外墙业务负责人。老甘在高空中，眼看着深圳冒起了一座又一座高楼，但由于高楼外墙清洗的竞争越来越大，老甘的收入并没有增多。“没办法，干清洁发不了财，和我同批的同行基本上都改行了，有的自己当老板了，有的当司机了。”老甘说。这些年来，老甘一直都独自一个人在深圳奋斗，老婆和小孩都在老家。记者问老甘，有没有想过回老家发展？老甘答道：老家是很偏僻的农村，养猪种青菜都卖不出去，只能自己吃，青壮年基本上都出门打工了。而转行，老甘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现在，老甘还有个小孩在老家读初中，老甘说：“等小孩读完书我就不干这行了，又累又危险。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谁想要干这个？绝对不干了！”刘在沛：瞒着家人做“蜘蛛人”“市民中心、会展中心、新世界大厦、江苏大厦……等等，数不过来了。”说起自己洗过的高楼，刘在沛如数家珍，一脸灿烂的笑容。这个来自四川剑阁县的34岁男人，曾经因为家人的反对数次离开了“蜘蛛人”行业，但经济的压力，让他最终还是重拾了这一行。刘在沛目前是深圳市玉禾田物业清洁管理有限公司的工人。早在2002年，他在老乡的介绍下，就开始接触“蜘蛛人”这一行业。由于怕家里人反对，他还耍了点小聪明，简单地跟在老家的父母和妻子说自己找了份“擦玻璃”的工作。直到一年后，他妻子从老家来探望他，才戳穿了他善意的隐瞒。

“当我老婆来到我的工作地，看到我竟然吊在半空中擦玻璃，她急得当场就掉下泪来，马上要拉着我回家。”刘在沛回忆起往事，咧嘴笑了笑。老婆见说不动他，马上向刘在沛远在老家的父母汇报。他父母听说后，也极力反对他干这一行，拼命劝他辞职。

“我父母和老婆都说不想为了钱，而少了个儿子或丈夫。”刘在沛说。终于，他在家人的劝说下离开了岗位，回了老家，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几个月后，刘在沛再次来到深圳，在关外的印刷厂打工。然而，每个月1300元左右的工资，除去生活费用，所剩无几。为了供养家中两个小孩读书，刘在沛便瞒着家人，重新开始了“蜘蛛人”生涯。

而敏感的家人总能发现端倪，刘在沛便只能一次次地暂别这种特殊的岗位。几进几出高楼外墙后，终于，刘在沛的家人开始理解他养家的压力，开始默许了他的举动。而他老婆为了照顾他，也到深圳关外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

其实，刘在沛自己的心里也有担心：“每次听说同行出事了，我就觉得很恐怖，也动过放弃这份工作的念头，但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工作了。”目前，他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存够一笔钱，过几年可能就回老家发展。

高楼保养“蜘蛛”有功

在会展中心几十米高的楼面外墙上，“趴着”几位从天而降的“蜘蛛人”，接受太阳的烘烤。他们坐在几根粗绳吊着的木板上，双手各拿一把刷子，先用其中一把从身后的桶里蘸上药水，往墙上来回涂抹，然后牵来一根水管，一边用另一把刷子仔细刷洗涂抹了药水的外墙，一边用水冲洗。转眼间，清洗过的外墙在阳光下变得洁净清亮。虽然工人们汗流浃背，但他们内心也有着欣喜—经过他们的巧手“化妆”，会展中心又将焕然一新了。

这十几名工人已经在这里干了一个多月了。要把会展中心这个庞大的建筑物外墙清洗个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起码还得再奋战一个多月。楼层的高矮、外墙面积的大小以及工人的多少，决定了清洗每栋建筑外墙所需的时间各不相同。据了解，像市民中心这类的建筑，需要20多位“蜘蛛人”工作2个多月；而江苏大厦类的高楼，则需要七八位“蜘蛛人”忙碌半个月。

高楼外墙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很容易变脏。正是有了这批穿梭于高空中的“蜘蛛人”，保养着高楼外墙，深圳的市容才能更加整洁美观，更加璀璨迷人。

月薪高过普通清洁工

据深圳市清洁卫生协会秘书长张润红介绍，在改革开放后，深圳开始出现高楼，也就随之出现了高楼外墙清洗业务。2002年，市清协开始对外墙清洗的工作人员进行培训，颁发《深圳市外墙清洗资格证》，目前我市取得这种资格证的家政公司共有85家，持证工人在400多人以上。由于深圳高楼众多，“蜘蛛人”数量在全省位居前列。据业内人士介绍，加上未取得资格证的高楼外墙清洁工，活跃在深圳高楼间的“蜘蛛人”实际上起码有上千人。据了解，深圳“蜘蛛人”很少是本地人，基本上都是来自各地的打工者，其中以四川人、粤北人居多。一位从事了十几年该行业的老“蜘蛛人”告诉记者，这些人大都家境贫穷、学历又不高、也没有其他技能。因为“蜘蛛人”的月薪比普通清洁工高几百元，为了挣钱养家，他们只有投身这一行。“不然谁干这活啊，危险性大，而且很辛苦。”他说，“但‘蜘蛛人’对体力要求高，一般到40岁就得‘退休’了，另谋出路。”

每年都会有伤亡

在高楼外墙业务开始冒头时，是谁胆大谁就做。“基本上每年都会有伤亡，曾经有一年因安全问题死亡的‘蜘蛛人’就达20多个。”深圳市清洁卫生协会秘书长张润红表示，虽然目前市清协进行行业培训，但由于清协不是执法机构，没有办法对整个行业的安全进行全面监管。

记者在前段时间的采访中了解到，政府有关部门已经注意到这个行业的安全问题。2007年4月，市安监局参与起草的《深圳市安全管理条例》中，有一条条例专门针对“蜘蛛人”监管问题。目前，该条例已经递交到市人大，一旦通过实施，深圳将成全国首个对高空外墙清洗行业监管的城市。

本报记者张意梅实习生李欣／文

本报记者姜志强摄影报道／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