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8/3/28|
阅读量:1101|
来源:朱运德
一个家庭,一对父母,遭遇了长达16年的寻子之痛。当寻子之梦终于成为现实,他们将面对怎样的境遇?
一个家庭,一对父母,突然知道养育了16年的孩子并非自己亲生,他们又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两个孩子,两对父母,面对16年的错位亲情,面对16年的养育之情,他们的心灵深处又将面临怎样的抉择?
首席记者 宋维国
刘成勇、马朝秀夫妇祖籍安徽阜阳老庙乡,雒喜彪、徐小兰夫妇祖籍甘肃靖远,如果用地域划分,可以说他们完全是两个不同地域环境中的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典型代表,他们的语言表达、生活方式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1991年8月,已经怀孕4个多月的马朝秀随丈夫刘成勇离开老家来到了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地方——甘肃省白银市平川区。1992年1月17日早晨5时55分,临盆待产的马朝秀在靖远煤业公司总医院顺利产下一男婴,洋溢在喜悦中的刘成勇夫妇给孩子取名“彬彬”。
1992年1月17日早晨5时45分,同样的喜悦降临在平川区一个名叫雒喜彪的老师家中,比马朝秀生产早10分钟,雒老师的妻子徐小兰老师也在靖远煤业公司总医院顺利产下一男婴,取名“鑫鑫”。
那一刻,他们都是幸福的。随后的日子里,刘成勇夫妇在平川区旧货市场租了一个铺面,做起了防护栏生意,当然,孩子的生活如同他们的生意一样被照顾得细心有加。“彬彬的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前几名。”马朝秀以学习成绩总结了她和丈夫对孩子付出的心血。
雒喜彪夫妇在喜得贵子的幸福氛围里,则更加勤勉地继续着他们的教书育人工作。
“有些事情,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说了”
3月25日上午,记者在靖煤公司大门口见到徐小兰老师时,从她的表情中看到的更多的是凝重。历经16年,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和丈夫要痛下决心做那份亲子鉴定呢?
“是孩子的长相,”徐小兰抹着眼泪说,“这只是一个诱因。”
“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说了。”对于真正的原因,徐小兰说:“不能说!不能说!也不可能说。这16年来发生的一切,只有我们两口子心里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的。”
“或许有人会认为我和丈夫的感情因此受到了影响,或许有人还会推测我们经常吵架,恰恰这些在我们家都没有发生过。”徐小兰有些惆怅地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经受过压力,而是我们所经受的一些事情超乎常人的想象,所以,我们最终不得不做出了我们内心不愿意做的选择。”
“我们担心、忧虑、迷茫,我们很长时间无所适从。你知道吗?社会上的风言风语都在怎么说吗?难道我们听了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吗?”此时,正好一个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徐小兰突然说,“彬彬!我的彬彬!我的儿子!他放学了。”此刻的时间是中午12时10分。徐小兰默默地注视着彬彬消失的背影,不断地擦眼泪。
“去年6月份,我们以化名的方式将我和丈夫,还有孩子的血样寄到北京。”徐小兰慢慢将视线移回来说:“结果是我们期盼的,也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孩子和我们两个都没有血缘关系。”
“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徐小兰轻轻地摇着头说。
“我们发疯般地找孩子,其间的遭遇又有谁能理解?”
“北京寄回来的鉴定结论对我们打击有多大?别人不会知道。”徐小兰有些哽咽地说,“为了更准确,也为了有法律效力,我们不得不到上海重新做真名真姓的鉴定。上海的鉴定是去年暑假期间做的。”
“收到上海司法鉴定机构寄来的结论,不用说你都知道,我们快疯了。”说到这里,徐小兰双手捂住眼睛,几分钟后她伤感地说,“上海和北京的结论一模一样,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想而知,那段时间我们的心情是什么样子。我们发疯般地找孩子。当时我们把孩子出生前后近10天内出生的孩子都查了档,只要有可能的线索我们都去找,有些人的单位早就不存在了,每当找到一家都要遭遇他们的白眼,甚至谩骂。其间,我们把能动用的亲戚都动员起来,到兰州、白银、靖远等地不断地打听、寻找。说得不好听,我们甚至不顾脸面了。”
“当我们将最有可能的目标确定在彬彬身上时,为了能最后确定彬彬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同样遭遇了对方家长的白眼、讥讽,甚至强烈的抵触。”徐小兰说,“彬彬就在我丈夫的班上啊,你说我们知道了是什么心情?”
“我们甚至签了个协议,如果鉴定结果出来彬彬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愿意给对方5万元。”徐小兰说,“这是我们没有办法的选择。”
“当初认为,他们两口子肯定有精神病!”
“就是到现在,我还觉得那个结果不是真的!”这是3月24日下午刘成勇见到记者时说的第一句话,“怎么办啊?面对这个鉴定结果,我们一下子适应不了,甚至把经营部都关了2个多月。”
“我们知道消息时,雒喜彪和徐小兰已经对我们和孩子观察了有些日子,只不过他们刚开始没和我们联系,而是委托他人来说明情况,想让我们配合着把鉴定做了。”
“听了彬彬不是我们亲生的话,我们立即回绝了他们。”
“当初认为,他们两口子肯定有精神病。我们的孩子不是亲生的,这不是笑话吗?16年了,他们早干吗去了?我们不仅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由于情绪失控还对他们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去年暑假前后的那段日子,我们简直烦透了。”刘成勇说,“他们几乎天天来找,也托靖煤医院委托的律师等人来说,要求我们配合做鉴定。我们心想着百分之百的不可能,孩子肯定是我们亲生的,因此也就断然拒绝了。”
刘成勇两口子心里还想着:“那家人怎么就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正在我们谈话期间,彬彬放学回来了。刘成勇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再问,我们的谈话不得不从房间里转移到房间外面。
“彬彬很抵触,他不想让别人骚扰,有时还会给你们脸色看!”刘成勇指了指彬彬的房间小声地说。此时,他妻子马朝秀买菜回来了,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开始做饭。
“我们想以要钱阻止鉴定,但还是没能如愿。”
“他们实在找得没有办法了,骚扰得我们啥也干不成。”刘成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就想,干脆提出要50万,他们一听肯定就不做了。但他们听后居然说愿意出些钱,还是要做鉴定。我们想以要钱的方式阻止鉴定,但还是没能如愿。”
“当我们三番五次地拒绝后,他们找来了我们的房东李长社。”刘成勇说,“李长社说了很多话劝我们,最后说就权当是给他们帮帮忙,了却他们的心愿。”
“我们心软了。”刘成勇说,“但为了谨慎起见,我们在电话里把情况向家里老人说明,老岳父听后说,只要你们坚信孩子是自己的,做就做了,这样不是可以把双方的心愿都了了吗。老岳父最后还特意叮咛,‘可要有个万一的思想准备’。”
“就这样,我们思来想去,决定配合他们做鉴定,但有个条件,就是必须签个协议,如果孩子是我们亲生的,他们必须给我们5万元。”说到这里,刘成勇有些难为情,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他们之间签订的那份协议。
这份于2007年9月19日签订的协议上最后一条写道:“如果刘成勇与彬彬是父子关系,马朝秀与彬彬是母子关系,雒家夫妇赔偿刘家精神损失费5万元。”
“当时他们要求到兰州做鉴定,但被我们否定了。”马朝秀说,“一则害怕他们作假,二则我们也打听了,上海做得最好最准确,因此我们要求必须到上海做。在协议开头也这样写了。”
就这样,雒家夫妇和刘家夫妇带着孩子,于2007年9月底一同到上海做了亲子鉴定。
“看到结论,我一边大哭一边给父亲打电话”
“2007年10月的一天,我正在忙活,邻居突然来给我们送信,说上海的鉴定结论寄来了。”马朝秀一边择菜一边说,“我想孩子肯定是我亲生的,就让邻居把信拆开。”
“当时也没有仔细看,只看到结论栏写着‘刘成勇、马朝秀与彬彬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马朝秀说,“我高兴地说,没有错吧。可邻居说你再看看,前面有‘排除’二字。我再仔细一看,立即就蒙了。”
“当时我浑身发软,抖得无法站立。”马朝秀含着眼泪说,“看到结论,我一边大哭一边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在电话里说,当时就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你们非不听。”
“为了安慰我们,父亲随即话锋一转说,既然已经错了,两家当亲戚走,两个孩子当兄弟走。”马朝秀叹息着说,“我知道父亲是为了安慰我们,其实他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16年来,我们多次回老家探亲,孩子和老人的感情也很深,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呢?!”
“一下子,我们的生活全乱套了。”马朝秀说,“我躺在床上半个月起不来。彬彬听到情况,也一下子被弄蒙了,跑到同学家住了近1个月没有回家。”
“太突然了,太痛苦了。”刘成勇找来鉴定书让记者看,接着说,“一下子接受不了,我2个多月没有接活,接了活也没有心思干,一时间全家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记者看到,在由上海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司法鉴定中心于2007年9月30日做出的鉴定结论中这样写道:“依据DNA分析结果,排除刘成勇、马朝秀与彬彬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极强力支持刘成勇、马朝秀与鑫鑫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极强力支持雒喜彪、徐小兰与彬彬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16年的感情,难道说没有就没有了?”
面对那份鉴定书,徐小兰说:“我和丈夫对这个结论永远不后悔。但这个结论却让我们更加心痛,内心似乎无法得到平静。”
“当时想着,只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就能相认,可是今天明明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孩子,却没有办法马上相认。孩子也有抵触情绪,因为孩子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父母不是亲生父母,现在却突然要他直接承认,这太难了。”徐小兰说,“我更多地想到未来。人们都说,等孩子成年后,自然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但那是何年何月的事呢?我们没有信心。”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马朝秀两口子似乎比徐小兰两口子在心理上要豁达些。
“能怎么办啊?!只能顺其自然,等孩子成年了再说。”马朝秀无奈地摇摇头说,“对待孩子,原来啥样以后还是啥样,我们一定要把他大学供出来,成家后,他愿意到谁身边就让他到谁身边,将来是啥样子现在也没有办法去设想。”
“不要说一个人,就是养一只猫或者狗,它都不会无缘无故离开主人的,更何况是自己从小养了16年的孩子。不要说别的,16年的感情,难道说没有就没有了?”马朝秀这样比喻着说,“我们两家也试图让孩子和大人慢慢建立感情,而目前能做的也只有相互叫到家里吃饭,这点两家大人也达成了默契。”
“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只要大人说去,他们都会听的。”徐小兰说,“可有时我们也能看出来,孩子心里是不愿意的,毕竟以前是陌生的。”
“孩子心里的不愿意,我从彬彬身上看得更清楚。”马朝秀说,“有一回我问彬彬,如果鑫鑫父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回去吗?彬彬干脆地说,我才不去呢,都是你们大人骗人。”
对于未来,两家大人都说他们不敢有太高的奢望。刘成勇夫妇则更直接地认为:“还不如不做鉴定呢!”
“不管多少钱,都无法抚慰我们伤痛的心”
“千错万错都是医院的错。”雒喜彪夫妇和刘成勇夫妇一致认为,“我们承认医院在初期查找病档时有过很好的配合,但是知道结果后,为了推脱责任,院方一推再推。”
“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医院不想着如何安慰我们受伤的心灵,有位负责人竟然说,孩子可能是我们两家自己抱错的。”雒家和刘家同时表示,“我们一定要把官司打到底!”
“不要以为我们仅仅是为了钱打官司。”两家人都说,“即使给的钱再多,也不能买回来16年的亲情。不管多少钱,都无法抚慰我们伤痛的心。”
雒喜彪夫妇和刘成勇夫妇说,除了官司外,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面对16年的养育之情,如何找回16年错位的亲情。
16年,含辛茹苦;16年,恍然若梦。
当16年的亲情和恩情变得亦真亦幻,叫两个家庭如何等量这架心灵的天平呢?也许人们除了祈祷和祝愿外,并不知道在未知的路上,等待着雒喜彪夫妇、刘成勇夫妇,还有彬彬和鑫鑫的又将是怎样的一场情感纠葛!(文中彬彬、鑫鑫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