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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背儿子遗体回家:我不能把他丢在废墟里

时间:2008/5/28|

阅读量:1112|

来源:朱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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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标签:网站新闻

来源: 中国青年报(北京)  

核心提示:5月15日下午,在前往地震重灾区映秀镇的山路上,程林祥背着遇难儿子的遗体回家,要让他在家里最后过一夜。程林祥说:“我要带儿子回家,不能把他丢在废墟里。”


  男子背遇难儿子尸体回家 本报记者林天宏/文贺延光/摄 

  中国青年报5月28日报道

    1、在前往地震重灾区映秀镇的山路上,我第一次遇见了程林祥。

  那是5月15日下午大约2点钟的时候,距离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已近3天。大范围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摧毁了通往映秀镇的公路和通讯,没有人知道镇子里的情况究竟怎么样。我们只能跟随着救援人员,沿山路徒步往里走。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路”了。连日的大雨,把山路变成了沼泽地,每踩一步,大半只脚都会陷进泥浆里。无数从山上滚落的磨盘大的石头,在人们面前堆成一座座小山。

  救援者几乎每人都背着30斤重的救援物品,在烂泥浆和乱石堆中穿行。他们一边要躲避山上不时滚下的足球大小的碎石,一边要防止一脚踏空。在脚边十余米深的地方,就是湍急的岷江。那是雪山融化后流下的雪水,当地人说,即便是大夏天,一个人掉下去,“五分钟就冻得没救了。”

  沿途,到处是成群结队从映秀镇逃出来的灾民。他们行色匆匆,脸上多半带着惶恐和悲伤的神情。这时,我看见一个背着人的中年男子,朝我们走来。

  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略有些卷发的男子,面部表情看上去还算平静。背上的人,身材明显要比背他的男子高大,两条腿不时拖在地面上。他头上裹一块薄毯,看不清脸,身上穿着一套干净的白色校服。

  同行的一个医生想上去帮忙,但这个男子停住,朝他微微摆了摆手。“不用了。”他说,“他是我儿子,死了。”

  在简短的对话中,这个男子告诉我们,他叫程林祥,家在离映秀镇大约25公里的水磨镇上。他背上的人,是他的大儿子程磊,在映秀镇漩口中学读高一。地震后,程林祥赶到学校,扒开废墟,找到了程磊的尸体。于是,他决定把儿子背回去,让他在家里最后过一夜。

  紧跟程林祥的,是他的妻子刘志珍。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两根树干,用力地拿石头砸掉树干上的枝杈,然后往上缠布条,制造出一个简陋的担架。在整个过程中,她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有时候略显暴躁地骂自己的丈夫:“说什么说!快过来帮忙!”

  担架整理好后,夫妻俩把程磊的遗体放了上去。可担架太沉,他们抬不上肩膀,我们赶紧上去帮忙。

  “谢谢你。”她看了看我,轻声说道。原本生硬的眼神,突然间闪现出一丝柔软。

  在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因为急着往映秀镇赶,我不能和他们过多交流。望着夫妻二人抬着担架,深一脚浅一脚离去的背影,想到这一带危机四伏的山路,我决定,从映秀镇回来后,就去找他们。

  2、5月16日,我从映秀镇回到成都。从那天开始,一直到21日,每隔几小时,我就会拨一次程林祥给我留下的手机号码,但话筒那边传来的,始终是关机的信号。

  5月21日上午10时,在结束了其他采访后,我和摄影记者贺延光商定,开车前往水磨镇,去找寻这对夫妻。

  从都江堰前往水磨镇的那段山路,已经被救援部队清理过,勉强能够通车。但这几天,余震始终没有停止,路上又增加了几处新的塌方点,很多路段仅能容下一车通过的宽度,路旁不时可以看到被巨石砸毁的面目全非的各种车辆。去过老山前线的贺延光说,这些车就好像“被炮弹击中了一样”。

  路上,我们还经过了两处很长的隧道。地震给隧道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在车灯隐约的照射下,能看到山洞顶部四处塌落,裸露在外的巨石和钢筋张牙舞爪。隧道内还有一些正在施工的大型车辆,回声隆隆,震得人耳膜发胀。

  黑暗中,我突然间意识到,数天前,程林祥夫妻走的就是这条山路,抬着儿子的尸体回家。在四周一片黑暗的笼罩下,他们会是怎样一种悲伤与绝望的心情?甚至,他们俩能够安全到家吗?

  到水磨镇后,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镇上的许多居民说,数天前,他们都看到过一对夫妻,抬着儿子的尸体经过这里,往山上去了。但他们不认识这对夫妻,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水磨镇派出所的一位警察说,本来,他们可以通过全国联网的户籍档案,查到程林祥的住址。但现在,镇上没有电,网络也不通,没有办法帮助我们。

  程林祥没有给我们留下详细地址,但在之前简短的对话中,他曾告诉我们,他的二儿子程勇,在水磨中学上初中。

  果然,水磨中学的很多老师都认识程磊和程勇。他们告诉我们,程林祥的家,就在小镇外山上几里地的连山坡村。

  和映秀镇比,地震给这个小镇带来的破坏不算太严重,两旁还有不少比较完整的房屋。前方的路已经不能通车,我和贺延光小心翼翼地穿过满是砖块和瓦砾的街道,沿途打听前往连山坡村的道路。

3、下午3时许,在山下的一个救灾帐篷前,我们终于找到了程磊的母亲刘志珍。

  刘志珍已经不太认得我们了。但当我们告诉她,那天在映秀镇的山路上,是我们帮她把担架抬上肩膀时,她原本陌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开始不住地向我们道歉。因为她觉得,那天在山路上,她对我们很冷漠,“有些不够礼貌。”

  这天下午,有部队把救灾的粮食运到镇上,她和程林祥下山去背米。老程已经先回山了,她听村子里的邻居们说,都江堰有很多孤儿,便聚在这个帐篷前,商量起收养孤儿的事情。

  “这几天,我心里空荡荡的。”在带我们回家的山路上,这个刚失去爱子的母亲边走边说,“有人劝我再生一个,可我觉得,这也是浪费国家的资源。不如领养一个孤儿,然后像对程磊一样,好好对待他。”

  我们都沉默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跟着她,沿着泥泞的山路往上走。

  程林祥的家,在连山坡村的半山腰上,一座贴着白瓷砖简陋的三层小楼。这本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程磊96岁的曾祖母还健在,爷爷奶奶还能下地干农活。这对只有初中文化的夫妇,原本在镇上的一个建筑公司打工,他们每个月收入的一半,都要用来供养两个孩子上学。

  程林祥还认得我们。“我们家盖房子,没和别人借一分钱。”他颇有点骄傲地说。而更让他骄傲的是,两个儿子都很懂事,在学校的成绩也都不错,前一阵时间,他还在和妻子商量着外出打工,为兄弟俩筹措上大学的学费。

  但现在,一场大地震之后,原本洋溢在这个家庭里的圆满的快乐,永远地消失了。

  4、地震发生的时候,程林祥夫妇都在镇上的工地里干活。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镇上的一些房子开始垮塌,夫妻俩冒着不断的余震,往家里跑。

  家里的房子还算无恙,老人们也没受伤,没多久,在水磨中学上课的二儿子程勇也赶到家里。他告诉父母,教学楼只是晃了几下,碎了几块玻璃,同学们都没事。

  夫妻俩松了一口气,他们并不清楚刚刚的地震意味着什么。程林祥甚至觉得,远在映秀读书的程磊“最多就是被砖头砸了一下,能有什么大事呢”。

  但从外面回来的邻居们,陆续带回了并不乐观的消息。镇上的房屋垮了一大半,通往外界的公路被山上滚下的巨石堵住了。村子活了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说,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动静”。

  在持续不断的余震中,夫妻俩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13日早上7时,他们冒着大雨,前往映秀镇的漩口中学,寻找在那里读高一的大儿子程磊。

  通往映秀镇的道路,已经被连夜的山体滑坡摧毁,许多救援部队正在徒步赶往这个和外界失去联系的小镇,夫妻俩跟着部队一路小跑,上午11点钟,他们赶到了映秀镇。

  可呈现在这对满怀希望的夫妻面前的,却是一幅末日景象。

  程磊就读的漩口中学,位于镇子的路口。此时,这座原本6层的教学楼,已经坍塌了一大半,程磊所处4层教室的那个位置,早已不存在了。

  整个镇子变成一片瓦砾场。幸存下来的人们,满脸惊恐的表情,四处奔走呼喊,救人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夜徒步几十里山路,刚刚赶到的搜救部队,都来不及喝一口水,就投入到了救援中。

  夫妻俩穿过人群,来到了漩口中学前。逃出来的孩子们,在老师的帮助下搭建了一些简陋的窝棚。他们找遍了窝棚,只遇到程磊班上的十几个同学,他们都没有看见程磊。其中一个同学告诉程林祥,地震前,他还看见程磊在教室里看书。

  那一瞬间,夫妻俩觉得好像“天塌了”。

  他们发疯一样地冲上了废墟,翻捡起砖块和碎水泥板,用双手挖着废墟上的土,十指鲜血淋漓,残存的楼体上坠落下的砖块,不时砸落在身边,他们却毫无感觉。

  5、夜幕降临,映秀镇依旧下着大雨,什么都看不见了。

  夫妻俩无法继续搜寻,和程磊班上的孩子们挤在一个窝棚里。懂事的同学们都上来安慰他们,说程磊不会有事的,他可能藏在某个地方。还有同学宽慰说,如果程磊真的不在了,“我们都是你的孩子”。

  但夫妻俩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一整天,他们粒米未进,一口水也没喝,只是望着棚外大雨中那片废墟发呆。

  夜里的气温越来越冷,程林祥只穿了一件短袖衫,刘志珍穿了一件外套。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外套递给了学生们。那天晚上,这件外套传遍了窝棚里的每一个孩子。

  14日早上,天刚刚亮,彻夜未眠的夫妻俩突然升起一个希望的念头:程磊有可能已经回家,他们只是在路上彼此错过去了。想到此,夫妻俩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急匆匆步行4个多小时,回到了水磨镇的家中。

  可儿子并没有回来。

  这天晚上,刘志珍仍是难以入眠。凌晨三四点钟,以前从不沾酒的她,灌下一大口白酒,昏昏睡去。

  天快亮的时候,昏睡中的刘志珍突然间听到一个隐约的女人声音:“你的儿子还在里面,明天去找,能找到的。”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这一夜,程林祥也做了一个梦,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儿子正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书,还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于是,天刚刚亮,夫妻俩又抱着一线希望,再往映秀镇。他们随身带了一套干净的校服,和一条布绳,想着要是儿子受伤了,就把他背回来。

  但残酷的现实,瞬间打碎了夫妻俩的幻想。

9、在亲人们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我逐渐拼凑出程磊完整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清秀的大男孩,小时候,常有人笑话他长得像“女娃”。他的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总是很羞涩,很内向,不大爱和陌生人说话。

  程磊的成绩一直不算太好,但初三那年,他突然和父亲说,自己要好好读书,以后准备考大学。初三下学期,他的成绩开始突飞猛进。去年7月,他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上学期,他的成绩是班上第一名。

  因为父亲总在镇上打工,程磊和母亲呆的时间更长,性格受母亲的影响也更多一些。他常帮母亲打扫房间,洗衣服,没事的时候,爱和母亲坐在堂屋的饭桌前,细声细气地说话。母亲一直喊他“幺儿”(注:小儿子),即便有了二儿子程勇后,也没改口。

  程磊的理想曾让母亲感到吃惊。今年春节前的一个晚上,他突然告诉刘志珍,自己以后要当一个山村教师,“去帮助那些山里的穷孩子们”。

  “当山村老师很苦的。”母亲说。

  “苦也苦得值得,我不怕。”程磊回答。

  他脾气很好,和班上的同学们一直处得很融洽,从来不像同龄的一些男孩一样喜欢打架。他体育不好,开家长会时,老师还劝过刘志珍:“程磊老是一个人在教室看书,你要劝他出去活动活动啊。”

  程磊的手很巧。在他的书架上,还摆着几件他自己制作的手工作品。他很爱护书本,从来不在书上打折或者乱写字。那些纸制的台灯、笔筒,都是他从废挂历上裁下的纸张做的。

  春节时,母亲给他买了一件红黑相间的羽绒服,衣服大了,程磊有些不高兴,母亲还安慰他:“你一直在长身体,明年这个时候,衣服就能穿了。”

  这几天,家里人收拾出程磊生前穿过的衣服,满满当当地放在他的床上。父亲和二弟程勇怕刘志珍睹物思人,想把这些衣服丢掉,可刘志珍坚决不同意,说是要留个念想儿。

  刘志珍已经好几夜睡不着了。她只是躺在儿子的床上,摸着他的衣物,喝些白酒,才能隐约入睡。她总是希望自己能做梦,在梦里儿子能够出现。可每天早晨醒来,等待她的,都是失望。

  “幺儿,”她轻拍着程磊的坟头,小声说道,“妈妈现在只有一个念想儿,妈妈晚上做梦的时候,你来陪妈妈说说话,好不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程林祥一直在边上垂着头,用手拭去不断涌出的眼泪。

  本来,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我一直抑制着不断涌上的悲伤。因为我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记者,一个旁观者,也许我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理解这个家庭,这个母亲失去至亲、爱子后的悲恸和痛苦。

  但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千里之外的父母,在知道我来震区采访后,他们那彻夜难眠的焦虑的脸庞,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10、程磊的坟,就在家后面几十米的山坡上。

  这是一块几十平方米比较平缓的空地,一面朝着山下,边上有条小河,风景很好。坟边的树林里,有鸟儿在枝间跳动,发出清脆的鸣叫。

  程家在这里有几亩田地,离家的前一天,程磊还在这里帮着奶奶收割油菜。小时候,他很喜欢和小伙伴在这儿玩耍,吹吹风,钓钓鱼,偶尔抓住一只小鸟,他会把鸟儿喂饱,然后放走。

  但现在,这里只有一座用石头垒起的小小的新坟。坟前没有墓碑,只插着几束已经熄灭的香。地震后,家中找不到完整的容器,父亲找到一个缺了大半个角的白瓷盘,上面放着两块芒果味的威化饼干,当作祭品。

  程磊并不爱吃这些零食,但地震后,路断了,食品供应上不来,找不到他生前最爱吃的苹果和桔子。这让家人们觉得心里很不安。

  “会慢慢给他补上的。”刘志珍说,“以后,我们一边种田,一边陪着他。一家人还是在一起。”

  离坟不远,就是程家住的救灾帐篷。通讯中断后,他们只能通过一台小收音机,来了解外面的信息。5月19日的全国哀悼日,一家人觉得也应该做点什么。

  村子里找不到旗杆,也没有国旗,他们便在帐篷边竖起一根竹竿,在竹竿的中部捆上一块红布,就算是下半旗了。每天下午的2时28分,这户农民就在旗杆下站上一会儿,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死难者的哀悼。

  偶尔有微风吹来,这块微微抖动的红布,和天蓝色的帐篷布,构成了山坡上的一缕亮色。

  这天傍晚6时半,在这根竹子制成的旗杆下,摄影记者贺延光为这个大家庭,拍下了灾后的第一张全家合影。除了被亲戚接去外地避难的二儿子程勇外,这个家庭的成员——曾祖母、祖父、祖母和程林祥夫妇,全部在场。

  程磊也没有缺席,母亲一直捧着那个土黄色的镜框。在母亲的怀里,他面对着镜头,依旧露出发黄而羞涩的微笑。

  5月11日的那个上午,这个懂事的大男孩洗掉了家里所有的脏衣服。吃过午饭后,他从父亲那儿接过100元钱生活费,叮嘱正在院子里学骑摩托车的弟弟注意安全,然后挥手微笑着和母亲作别,跳上了前往学校的汽车

  一天后,突如其来的大地震,把他淹没在倒塌的教学楼里。 (本文来源:中国青年报 ) 谭礼剑

(本文来源:中国青年报 ) 谭礼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