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千万富翁张安(化名)刚刚经历了4个“绝对想不到”:10岁的儿子在上学途中遭遇绑架;100万赎金到手,绑匪却再次将儿子挟为人质,与警方讨价还价;一夜搜山无果,命悬一线的儿子竟在凌晨时分机智脱逃;警方快速破案,绑匪首领竟是一个号称原平“女煤倒”的老板。

　　6月8日,记者第一时间赶赴原平,独家采访了这起轰动当地的“十龄童百万绑架案”。

　　“爸…爸,我被绑架了”

　　6月3日晚7点,一个陌生电话打到原平老板张安手机上,是儿子的声音,“爸爸,我被绑架了。”“我一听就笑了,”张安至今懊悔当时的迟钝,以为儿子又在开玩笑,“别逗了,小东西。”

　　今年50岁出头的张安,是原平知名企业家,身家千万。10岁的儿子小毛毛聪明淘气,用张安自己的话说,“简直是掌中宝、心头肉”。

　　一秒钟后,张安如雷轰顶。一个陌生口音告诉他,“你的儿子在我们手上,明天中午前,准备150万。”

　　绑匪扔下一句“敢报案就撕票”后关机。怀着一丝希望,张安派手下人赶到儿子就读的学校,班主任这才想起来,“张毛同学”确实一下午没有到校。

　　绑匪再无消息。长夜漫漫,张安真正尝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思前想后,他最终决定报案。“光天化日、绑架儿童!这还了得!”原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王河清说,“6·3”特大绑架案专案组随之成立,局长张振富任组长,小毛毛的安危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6月4日 中午12时

　　在分秒等待中,绑匪打来第二个电话,命令张安下午4点赶往大运高速大营服务区,“赎金好商量,可以降到100万”,握着话筒,张安哀声请求绑匪,“老大,200万也行,千万保证我儿子的安全。”“赴约”前,张安和专案组发生分歧,绑匪要求张安“单人单车”,现场总指挥、原平市公安局分管副局长李小平坚持派侦查员随行保护,“藏在后备厢,神不知鬼不觉”,看着两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摞”在狭小的车厢里,一度指责他们“纯属添乱”的张安,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下午4点,张安驾车赶到绑匪指定的大营服务区,忻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张继邦、原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王河清、张安的众多好友等早已埋伏在四周。按照事先安排,张安要尽力和绑匪周旋,争取和孩子通话,为侦查员赢得时间。

　　渐近傍晚,绑匪却迟迟未来电话,张安更加焦灼不安,一个装有100万现金的蛇皮袋,被他提起又放下。副驾驶座上,另外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张安事后告诉记者,“我多带了100万,只要他们开口,我绝无二话。”

　　晚上7点,张安的手机终于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口音,交易地点改至雁门关隧道南侧2公里大桥处,“从高架桥上扔下100万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绑匪与张安的通话大约半分钟,蜷缩在后备厢里的两名侦查员,悄悄拨通了大队长王河清的电话,他们通话的内容顿时传了出去,多路人马开足马力,从不同方向奔往雁门关。

　　晚7点20分,张安再次接到绑匪电话,他们已在桥下,“赎金到手,立马交人”,救子心切的张安,将装满钱的蛇皮袋一把拎出车外,未等两名侦查员作出反应,只听一声巨响，100万现金被从50米高的桥头飞速抛落,几分钟后,陌生口音漫不经心地告诉他,“想儿子了吧?往前走,朔州高速路口。”

　　“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消息迅速反馈,另几名侦查员飞车赶往朔州高速路口。儿子似乎就在眼前,张安的心怦怦直跳,但接下来的消息将他重新推入冰窟窿,前方侦查员四处寻找,哪里有小毛毛的影子?

　　“我们安全撤离前,人质肯定不能交还。”6月8日,落网的绑匪之一刘俊(化名)告诉记者,行动之前,他们早有分工,他和“女老板”张丽(化名)负责落实赎金,另一名成员李军 (化名)带着人质,早早“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发生在交易点的一情一景尽收眼底。

　　“妈呀,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刘俊说,由于没有正当职业,他身上的钱没有超过100元,而现在,亲眼看到100万现金从天而降,“一颗心简直就要蹦出来”。

　　由于冲力,装有现金的蛇皮袋砸到地上时“四分五裂”,100捆现金顿时“各奔东西”。到手的赎金岂能随风飘散?两绑匪立即分头行动,不让一张百元大钞流失,半小时过去了,四处散落的100万现金,被这一男一女捡回。

　　当他们心满意足地提着“今生从未见过”的巨款,准备乘车逃窜时,几名侦查员迎面而来。

　　尚未捂热的百万巨款被当场缴获,侦查员仔细清点时,刘俊“恋恋不舍”地告诉他们,“不用点,一张也没少。”

　　现场突审,张丽交代,小毛毛就在对面的山里。现场总指挥李小平副局长立即调集警力,准备连夜搜山,让小毛毛早一分早一秒回到父母身边。

　　张安重新鼓起了希望。但是,形势很快急转而下,“你的儿子还在我们手上。”负责看管人质的绑匪李军启动了第二套程序,他打通了张安的手机,“放了我的人,再给他们50万,否则后果自负。”

　　备受煎熬的张安几近崩溃,冲着几名侦查员失声怒骂:“谁让你们抓人的?儿子没了,我要钱有什么用!”

　　“我们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王河清大队长说,“如果人质发生意外,我们全盘皆输。”

　　“弄不好,我就没命了”

　　根据张丽的交代，专案组确认毛毛就在大山深处,但山路迢迢,毛毛究竟被藏到何处?夜色渐浓,全体专案组民警纷纷请战,张安更是冲到最前面,嘶哑着嗓子,声声喊着儿子的名字。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众人打着手电筒,沿着陡峭的山路,一寸一寸地寻找,一片一片地过滤,但是,小毛毛好像蒸发了一样,踪影全无,时间已近凌晨两点,现场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再说刘俊和张丽

　　今年37岁的张丽,本来是原平当地小有名气的“美女老板”,曾与张安发生过摩擦,几年过去了,眼看张的事业越做越大,而自己的生意却停步不前,怨愤之下,她唆使无业青年刘俊、李军,多次密谋策划绑架毛毛。

　　落网之后,两人痛悔莫及,再三请求立功赎罪,但是,他们一次次拨打李军的手机,对方却一直关机。两人争先恐后向侦查员分析,李军与张安无怨无仇,绑架毛毛只是图财,“一般情况下,他没有必要对毛毛下杀手。”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李军只有感觉自己安全,才能保证人质安全。”王河清大队长说,“反之,如果我们把他逼到绝路,毛毛的处境同样难以预料。”

　　经过紧急商议,专案组决定暂时撤离现场,“外松内紧”,以等待时机。心焦如焚的张安,一时难以理解,这个50多岁的男人失声痛哭,“谁的儿子谁心疼!你们都走,我来找!”

　　6月5日凌晨5时。张安永远记得这个时间。

　　“我一个人开着车,在高速路上来回跑,疯了一样。”张安说,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他的儿子,他的毛毛。

　　“爸爸,他们把我的数学书扔了。”儿子的第一句话令张安涕泪交流。等他问清儿子所在位置,飞身而至时,小家伙正在“警察叔叔”怀里,喝着“娃哈哈”,两天不见,小毛毛浑身是伤,插满荆棘,活像一个小刺猬,张安飞奔上前,抱着“小东西”呜呜痛哭。

　　6月8日,记者在张安家里,见到了机智可爱的小毛毛,小家伙圆头圆脑,一见记者就眯着眼睛笑:“人生自古谁无死?这点小事,还值得宣传?”

　　最令人意外的是,当记者请求王河清大队长一同前往雁门关交易现场的时候,小家伙竟然自告奋勇,“我给你们带路。”一旁的张安插话,“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小毛毛马上纠正,“不对,几十分钟。”

　　雁门关层峦叠嶂,站在山下,小毛毛皱着眉头,回忆当晚的情景:上百名警察浩浩荡荡搜山时,他和李军就在对面的山洞里。

　　“你在干什么呢?”

　　“生闷气。”毛毛噘着嘴,“我在这里,他们却到了对面,正好找反了。”

　　“你可以喊警察叔叔过来呀!”

　　“喊也没用,他们听不见,”毛毛忙不迭地摆手,“弄不好,我就没命了。”

　　惟一的办法是假装睡觉,迷惑他。果然,“假寐”了几分钟,再睁开眼睛,李军已跑得无影无踪,至今潜逃在外。

　　没人看管了,自由了。如何下山,却是个问题。

　　“有汽车的地方,就有路。”毛毛想。于是,这个十岁的孩子迈开腿,径直往山下跑,凌晨四点半,终于到达收费站,附近有一排小卖部,他壮着胆子走进去,想给爸爸打电话,却被赶了出来,正绝望间,远远看到一排警车,那是从山上撤下的侦查员,正聚在一起激烈商讨营救对策。这个坚强聪明孩子,第一次哭成了泪人。

　　听到毛毛脱险的消息，张丽和刘俊长舒了一口气。他们都已为人父母，各自的孩子正好和毛毛同龄，两人请求记者“千万给我们化名，别让孩子跟着丢人。”

　　本报记者 郭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