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公交爆炸调查：2平民被中断的生命之旅(图)

    5岁的婷婷至今还不知道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云南信息报》 供图

    30岁的王德芝有一个5岁的女儿，她一直没有告诉女儿，爸爸在4年前就去世了……

    28岁的陈大飞是一个小家具厂的老板，他即将和相恋10年的女友结婚……

    7月21日清晨，王德芝和陈大飞分别登上昆明一辆54路公交车，中途，两声巨响，他们的生命之旅被终结。

    凶手在公交车上安放了炸弹，两个人没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他们一直在奋斗，为自己，为家庭。那声巨响毁掉了这一切。

　　女童失去双亲

    婷婷（化名）叫了声“爷爷”，亲了一下王维早；她又叫了声“爸爸”，亲了一下韩先明。

    这一幕发生在7月24日清晨昆明西苑客运站。婷婷告别了王维早和韩先明，和舅舅一起回云南省牟定县的老家。

    那声“爸爸”让57岁的王维早心酸——5岁的婷婷一直不知道，她的亲生父亲4年前就去世了，家人一直瞒着她；现在，必须隐瞒的事情又多了一个，3天前，她的妈妈王德芝遇难。

    王德芝，1978年1月26日出生在云南省牟定县军屯乡宋官村，她是村里一个贫困农家两个女孩中的老二。小学毕业后，王德芝辍学在家，帮家里干农活。1994年，16岁的她开始在昆明打工。后来，她在昆明结识了同样来自牟定县的丈夫并结婚。2003年7月28日，婷婷出生。

    王德芝在抚育婷婷半年后，将她交由父母抚养。王维早说，王德芝要挣钱养家，不得不让父母带孩子，她是家里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2004年，天降横祸。王德芝的丈夫晕倒在昆明街头，因突发脑溢血死亡。王维早还记得，王德芝回家给丈夫办丧事时，将女儿送到了亲戚家，并对她隐瞒死讯至今。

    当时，王德芝在昆明盘龙区白云路一家大型会所工作，她在女宾部做搓背工，也会捏脚、按摩。这份工作休息时间少，常常工作到凌晨，她不能经常回老家看女儿，但每年她都会回去给婷婷过生日。

    过完2个生日，婷婷慢慢懂事了，开始找爸爸。王维早说，王德芝告诉女儿，爸爸在昆明做生意，很忙，一直没空回家。

    2008年春节，和王德芝相恋的韩先明第一次到王家，这也是她前夫去世后带回家的第一个男人，婷婷以为他就是爸爸。有一天，她独自跑到厨房，看见正在杀鱼的韩先明，腼腆地叫了声“爸爸”。

    韩先明回忆，当时，婷婷脸红了，他的脸也红了，他只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答应。

    从此，婷婷以为韩先明就是她亲生父亲，这倒让王德芝稍微安心了一些。

　　第二次恋爱

    韩先明是第二个让王德芝想做妻子的男人。

    王德芝太年轻了，前夫死后一年左右，家里人就劝她改嫁。不过几年过去了，她从未带男人回家。

    2007年春节后，离婚一年多的韩先明到昆明打工，他有几个亲戚在那儿，其中一个堂姐是王德芝的同事。

    韩先明到昆明不久，堂姐就给他介绍了王德芝。最初几天的电话、短信交流，韩先明觉得和王德芝很谈得来。他离婚后也相亲过两三次，但每次都不来电。

    2007年3月的某一天，适逢昆明圆通山樱花盛开，韩先明约了王德芝、堂姐夫妇一起去看樱花。

    那天阳光灿烂，粉红的樱花飘飘，王德芝一身素净的打扮，约一米六的她相貌寻常，但很耐看。

    此后，韩先明和王德芝关系进展迅速，他们很快搬到一起住。韩先明说，他俩第一次婚姻都很不幸，所以双方都很珍惜对方。他觉得王德芝是个勤快、贤惠的女人，不爱打牌也不乱花钱买东西，平常在家洗衣做饭，闲下来就绣十字绣。王德芝觉得他不好赌、烟酒也适度。

    “虽然没有领结婚证，但我们早就以老公、老婆相称了。”韩先明说，2008年春节去过王家以后，他们就计划结婚。回到昆明，他辞了原来的工作，改到王德芝的会所上班。此后的这段时光是他觉得最愉快的一段日子。

    在一起上班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了。他们有时会到附近的江边散步，有时会去逛逛街。会所的生意在秋冬季节最好，他们打算一起多挣点钱，年底结婚、办婚宴。

    这样的日子平平常常，很快就到了7月份。每年这个月，王德芝都要回老家给女儿过生日。周末工作忙，王德芝只能请周一到周三的假，她就请了7月21日、22日、23日三天。

　　生日会途中的爆炸

    7月21日零点30分许，韩先明提前下班，他步行5分钟，回到昆明市盘龙区大白庙村的住处。王德芝还在收拾衣服和带回家的东西。简单洗漱后，他们睡下，韩先明把闹钟定在了6点。

    5个多小时后，闹钟唤醒了韩先明和王德芝。和往常一样，他俩洗漱完毕，韩先明又收拾了收拾，王德芝抹了点早霜、口红，时间紧，她没有给头发抹弹力素，让卷发显得更卷。

    大约6点20分，韩先明和王德芝出门，韩抱着一块长约80厘米、宽约40厘米的玻璃包装十字绣，这是王德芝最近两个月绣的一副牡丹花开富贵图，准备拿回家装饰刚装修过的房子。她还绣了一个福字，也被韩拿着。王德芝手里拎着一个小红桶卤菜，她还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有给女儿婷婷买的三件新衣服，她肩上还有个小包。

    等了几分钟，韩先明和王德芝在白云路路口登上了61路公交，在交三桥站换乘了车牌号为云AS2035的54路车，他们要到西苑立交桥站下车，然后到西苑客运站坐长途车。

    韩先明回忆，王德芝上车找到一个前排的座位，过了一会儿，她的对面有个座位，韩先明就坐下，但他不方便拿手里的花开富贵图，于是换了一个后一排的座位。他刚坐下不久，就听见一声巨响。此时54路在潘家湾站附近，巨响时间为7点5分。

    “我第一反应是车胎爆了。”韩先明说，他大声喊“王德芝”，没有回应。他赶紧上前，王德芝全身只有嘴唇在微微动弹。

    韩先明赶紧打110，然后打电话给朋友，给王德芝的爸爸王维早。电话里，王维早只听见韩大声喊“王德芝出事了”“赶紧上来”，他问什么，韩也不回答。他赶紧从村里赶到牟定县城。

    韩先明打完电话几分钟后，急救车和警车都来了，他看见大夫把王德芝从车窗里抬出去，他跟着到了昆明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第一次抢救时，他一直陪在她身边，抚摸、亲吻她的头部，但她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嘴唇的微动。大约在爆炸后100分钟，医院宣布，王德芝死亡。

    韩先明又给王维早打电话说，王德芝已经去世了。王维早又返回村里，带上婷婷、女婿包车从牟定县赶到昆明，他原本想让婷婷见妈妈最后一面，但到昆明知道王德芝是被炸死后，他不忍心让婷婷见妈妈的样子，就将她送回老家，并打算暂时隐瞒这个事实。

　　另一名死难者

    王德芝遭遇爆炸前后不久，28岁的陈大飞起床了，他穿上黑色衬衫、灰色裤子，洗漱完毕后出门。

    陈大飞起床的时候，女友朱娟醒了，看天色，她估计应该是7点左右。这比平常起床的时间稍早了一点，她知道陈大飞当天要早点赶到自己的工厂。

    前一天夜里，朱娟和陈大飞都在昆明市西山区小渔村72号，这是昆明西南木材市场附近的一家作坊式家具厂，只生产门。当晚，他们正在赶制9扇门，7月22日就要将货发给云南省玉溪市的客户。

    工人们干活时，刻门上图案的修边机坏了，自己修了修仍不能用。一名李姓工人回忆，当时，陈大飞说，第二天他要早点过来，拿到附近的马街去修。

    陈大飞参股的这家小厂开张于2007年3月，起初的老板是他的同学吴波，当时陈有意合办。去年8月，陈大飞辞掉了在丽江的导游工作，和吴波开家具厂。近80万的投资中，吴波持股3/4，陈大飞持股1/4，吴管销售和外围，陈大飞管生产。

    以前，陈大飞上班都开厂里的一辆金杯车。7月2日，昆明遭遇一场特大暴雨，和很多汽车一样，金杯车也被泡了，只好送去修，但至今没有修好。

    此后，陈大飞只能每天起床，步行约10分钟，到交三桥车站坐54路到岷山车场，然后换乘6路到马街，再步行四五分钟到工厂。

    7月21日早上7点多，陈大飞登上一辆牌照为AS1822的54路公交车，他没能换乘6路车，那天早上8点5分左右，54路车发生爆炸，陈大飞遇难。

    那些快乐的日子

    从前，朱娟和陈大飞一起，也坐过54路去家具厂。两人一起坐公交车的经历可以追溯到10年前。

    那是1999年，朱娟在云南省宣威市六中上高二，她和陈大飞同班。那一年，陈大飞和小他3岁的朱娟相恋了，他们有时会坐公交去游玩。

    1996年陈大飞从老家宣威市来宾镇中学转学过来。

    陈大飞出生在来宾镇所乐办事处徐家村，家中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

    陈大飞身为长子，加之学习较好，一直被家里重点培养。他的弟弟陈仕飞只读到初一、陈召飞只读到小学四年级，只有他学业未曾因家里经济困难而中断。

    陈大飞的姨妈崔女士说，陈大飞家条件不好，有时需要她给送点生活费。在这样的窘境下，陈家依然为陈大飞创造了最好的条件。

    同学吴波说，镇上中学的实力，都不如宣威城区的中学，所以镇中学里有点实力的家庭，都会托人、送礼把孩子送到城里的中学上学，他和陈大飞都是这样转学到宣威六中的。

    初中，是吴波和陈大飞难忘的少年时光。吴波记得很清楚，每天早自习后，他和陈大飞都第一个冲出教室，然后一溜烟跑到早点摊，五毛钱一包的土豆吃到嘴里了，同学们才下来；他们还各自把课桌凿了一个洞，上课时通过洞看课桌里的金庸武侠小说；他们不喜欢政治课，被老师留下来背书，他们就从窗户里溜走……

    高中以后，吴波和陈大飞分在不同班，但仍同在宣威六中，他们还合租了一间50元月租金的房子，一起住了三年。高中毕业，吴波考上广东一所大学，朱娟考上了重庆大学，陈大飞考上了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上大学后，朱娟和陈大飞依然恋爱着。2003年下半年，陈大飞的专科学习基本结束，他考完导游证，就开始工作。一年多以后，朱娟也本科毕业。2005年8月，朱娟离开了生活4年的重庆，回到云南丽江。从此，她和陈大飞生活在一起。

    丽江的这段日子在朱娟看来，是他俩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们在经历六七年恋爱之后，终于可以一起生活。一年多很快过去，两人开始谈婚论嫁。不过，朱娟觉得，丽江限制了自己的发展，她决定离开。

    2007年年初，消除了陈大飞最初的反对情绪后，朱娟回到重庆，跟着一位同学学习投资理财。出事后，当想起在丽江没有结婚时，朱娟觉得十分后悔。

    2008年春节后，朱娟学成回到昆明，和陈大飞又生活在一起。这次，他们计划好在今年年底结婚。

    7月21日清晨，陈大飞登上公交车时，朱娟又睡着了，她没有听见昆明城内的两声巨响。9点多钟，当朱娟起床上网查看股市行情时，她不知道，陈大飞在第二声爆炸声过后倒下，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