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21日，湖北省大冶市人民法院对帮助妻子“安乐死”的程鹏才作出宣判：生命权是公民的一项最重要的权利，任何人未经法律许可，均不得非法剥夺他人的生命。程鹏才明知自己帮助柯珍英喝农药的行为会导致其死亡的后果发生，还买农药放在床头，使柯珍英得以实现其自杀的意图。判决程鹏才犯故意杀人罪，处以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

　　江建柱 (本刊记者)胡新桥/文

　　勤劳妻子瘫痪在床

　　1984年，家住湖北省大冶市保安镇塘湾村的程鹏才经人介绍，与邻村19岁的姑娘柯珍英结婚。皮肤白皙的柯珍英，不仅长得小巧玲珑，又十分善解人意，甚得程鹏才的喜爱。婚后，每天傍晚，程鹏才从集镇上回来，柯珍英已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小两口日子过得平静美满。

　　婚后第二年，大儿子出生。程鹏才虽然高兴，但说一个孩子有点儿孤单，还想生一个儿子。不料，柯珍英第二年生下的却是一个女儿。程鹏才有点不死心。两年后，柯珍英又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程鹏才望着两个儿子，笑眯了眼。

　　家里有了两个儿子，随之而来的是超生罚款，程鹏才被罚得连做小生意的流动资金也没有了。看到村中不少人家建起了新房，自己家还是破旧的土屋，柯珍英很羡慕，动员丈夫又承包了别人抛荒的田地。那之后，她与丈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虽苦，但很甜蜜。经过3年的辛勤劳作，他们也建起了一栋2层的新式楼房。

　　家里生活刚刚有了起色，程鹏才的父亲去世了，只剩下70多岁的老母亲。此后，恶运接踵而至。程鹏才的大儿子一次在村口玩耍，从陡坡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胳膊，落下了残疾；小儿子因为放鞭炮，炸瞎了一只眼睛。柯珍英急得大哭，经济的困扰，使她常常夜不能寐。

　　1997年，柯珍英突然感到手脚无力，遇上阴冷天，关节很疼。程鹏才带着妻子到武汉及九江等地求医，病情不仅没好转，反而加重。2000年，柯珍英的手脚肌肉出现萎缩，甚至不能下床，只能在床上躺着。

　　生活的急剧变化，让没有帮手的程鹏才无力耕种自己的责任田。他想到广东去打工，改善一下家庭的经济状况。可是，为了照顾瘫痪的妻子，他不能远走他乡，就借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开始到集镇上跑客运。

　　白天，程鹏才出门跑客运，一回来钱都交给妻子保管；晚上，还要给妻子擦洗、翻身，做按摩。连续多年，柯珍英的身上没有长一点褥疮。

　　日子到了2004年，程鹏才赚的几万元钱，都给妻子买了药。车子跑坏了也无法更新，他就去当搬运工挣钱给妻子看病。冬天里，遇到天气好时，他就把柯珍英抱上轮椅，推到村口的小卖部前，让妻子到外面透透气，看看街上的风景，他不想让妻子一人呆在家里感到寂寞。平时只要有时间，他还亲自给完全不能动的妻子喂饭。村民们说：“现在看来，是柯珍英有福气啊，碰到了这么好的一个丈夫。”

　　2007年下半年，程鹏才已经被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得沉默寡言，柯珍英看在眼中，问丈夫：“为我治病，前后用了多少钱？”程鹏才答：“12万多，另外欠亲朋3万多元。”柯珍英心疼地望着丈夫叹气道：“要不是这可恨的病，我们的日子也小康了，你也不会这么早就白了头发！我们离婚吧，你去另外成立一个家庭。减去了我这个负担，对你和孩子们都有好处。”程鹏才回忆起两人过去的幸福时光，坚决地说：“那你怎么办？我能忍心？我就是卖了这房子也要治好你的病！”

　　不愿拖累百般求死

　　2008年元月，一个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女孩看上了程鹏才的大儿子，但她到家来看见瘫痪在床的柯珍英，就说了一句：“这个老病号，是个烧钱的活神仙，你们这个家庭没希望了。”说完，扭头就走了。

　　大年初二，23岁的大儿子带领着弟弟在妈妈的床前跪下，一连磕了3个响头后哭着说：“妈妈啊，不能怪儿子不孝，这样的日子我们再不能束手旁观了。弟弟没有考上大学，我们要去深圳打工赚钱，给您治病！”

　　柯珍英含泪说：“是我拖累了你们，你们走吧。自己管好自己，我对不住你们……”

　　接着，有人来向女儿求婚。如果女儿走了，就没人帮着照顾妻子，程鹏才不想放手。柯珍英看到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同意定下关系。但是对方想尽快结婚，程鹏才说，无论如何也要过一二年，等大儿子打工赚了钱，娶了个媳妇回来，有人替换照顾妻子后才能让女儿出嫁。对方一听，转身就走。

　　都是为了自己，致使儿女婚嫁不成。柯珍英害怕这样长期下去，耽误了儿女的大事，就对丈夫说：“一家人为了我，弄得不成一个家了。将我送到民政局的福利院去吧。”程鹏才说：“那儿只收无人扶养的‘五保户’，我不能担当这个听不得的名声；何况，他们也不会收你。”之前，每到过年的时候，政府会送一二百元钱来表示慰问，但从根本上解决不了问题。程鹏才想到私营的养老院，可是收费太高，自己出不起那个钱。近年，虽然有“合作医疗”了，但只是杯水车薪……程鹏才为了给妻子治病，拼命地出去当搬运工。他想坚持到儿子们挣回钱，将妻子送到上海、北京的大医院去治病。

　　然而，两个儿子没有技术，又加上有残疾，很难找到个工作。还是好心的老乡同情他们，让他们晚上到工棚睡觉。柯珍英知道后，痛哭不已，责备自己：“都是我害了孩子们哦，我怎么不死？”

　　自从萌发了死亡的念头，柯珍英就自己寻找死亡的办法。她想上吊，可是四肢不能动弹，寻找不到绳索；她想去跳水，自己又不能下床活动；她就让丈夫帮助自己：“我活着，完全是拖累你们，让我死吧！”

　　程鹏才给吓了一跳：“我们又没有嫌你多余，你不要胡思乱想！”柯珍英说：“孩子他爸，我已经想好了。我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要不然，我早就生褥疮烂死了。但是，我不死，你们没有出头之日啊！你拿被子捂死我吧，我绝对不会埋怨你。”

　　程鹏才见妻子真的有了寻死的念头，就更加看紧了她。“三八”妇女节那天中午，柯珍英说要吃肉包子，故意支开了程鹏才，让女儿将她抱到床边坐着，并对女儿又说要化妆品，支使女儿去给她买。程鹏才在街上遇到女儿，感觉情况不对，便满头大汗跑回家，果然见妻子扑在地上，脸已经憋成乌紫色。

　　程鹏才马上抱起妻子送往医院急救。在医院，经抢救脱离危险的柯珍英大哭道：“为什么不让我走哦，我活着是拖累你们哦！为什么要抢救我哦，又花费了几百块钱，我这是活着干什么哦……”

　　此后，程鹏才让女儿看紧母亲。柯珍英知道后，就决定早日支开女儿。不久，又有一家人前来向女儿提亲，柯珍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嫁出女儿后，柯珍英开始绝食。僵持了一个星期，柯珍英饿得奄奄一息了。这时天气热了起来，柯珍英也不同意擦洗、翻身，身上开始生褥疮，她央求丈夫去买农药送自己“上路”。程鹏才望着骨瘦如柴的妻子，泪流满面地哭求道：“你要死，我不忍动手帮你；另外，我得去与你娘家人说一下，免得说是我谋杀了你！”柯珍英答应了，但是程鹏才迟迟不愿去买农药。

　　5月30日中午，做完搬运的程鹏才回家给妻子做饭。柯珍英又催促他买农药，否则不开口吃饭。眼看拗不过，程鹏才只好忐忑不安地来到镇上的种子站，花8元钱买了一瓶剧毒农药。用黑色塑料袋包着拿回了家，给妻子看后，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下面，并将此事用电话告诉了妻子的娘家人。

　　6月1日，柯珍英的几位兄弟姐妹一道过来，劝她放弃轻生的念头，柯珍英没有说话。

丈夫双手颤抖送妻子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