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母

　　时间：5月22日下午6时30分许；

　　地点：山阴县岱岳镇顺城巷2区2号；

　　人物：康建云，27岁，子；

　　薛爱花，45岁，母。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康建云终于走出西屋，进了东屋。

　　东屋里，薛爱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炕上，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她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此刻她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而向她索命的，竟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亲生儿子！

　　进屋后，康建云没有同母亲打招呼，而是找出一张纸，拿起笔来在上面写下了：爸爸，我和我妈先走了，你们好好活着……然后把纸折起，插到墙上的相框里。

　　做完这些后，康建云走到炕沿前，平静地对薛说：“妈，咱们走吧。”薛不解地问：“咋呀？”话音未落，康已纵身上炕，顺势把薛扑倒，骑在她身上，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这一切，让薛愣怔了一下，她随即进行了本能的反抗。“嗯呜嗯呜”的绝命喊叫声，顿时弥漫了整个小屋。

　　康意识到薛凄惨的叫声会惊动邻居，于是腾出一只手，从炕上抓了块毛巾，紧紧地捂在了薛的嘴上。薛则拼命地推开了康的手，翻身跳下炕，没命地往屋外跑。康也迅即下地，死死地拽住了薛，并把她掀翻在地，再次骑到她身上，狠命地用两手掐她的脖颈。

　　薛爱花双手拼命地掰着康的手，喘着粗气喊着说：“我不能死啊！你弟弟还没个交代，还有你爸爸哩。”康不为之所动，恶狠狠地回答：“不管他们了！”薛又说：“这是房东的房子，要死去院里死……”康不再做声，只是用力地掐着薛的脖子。几分钟后，薛无力地停止了挣扎，静静地躺在地上，头歪在一边，眼睛瞪得老大。

　　康松开双手，歇了歇，然后用手在薛爱花的鼻孔前试了试，确认母亲已死之后，他站起身，把薛治疗眼疾的药品和捂薛嘴巴用的毛巾拿到西屋，扔在炕灶前，点起了火。随后，他又把母亲穿过的衣服包起来，也扔在炕灶前准备烧掉。但他转念一想，死人的衣服在家里焚烧，会对活人不利，于是他放弃了烧衣服的想法。

　　自杀

　　康建云在弑母前，已经想好了自杀。

　　今年正月的一天，康在家里修理铁锹时，不小心弄伤了眼睛。因为家贫，没有及时治疗，他的眼伤最终发展成白内障。此病发作起来，眼前一片模糊。

　　今年4月，康父见儿子的眼疾越来越重，便东挪西借了七八千元，把康送到医院，进行了手术。也许手术做得不太理想，康的眼疾在术后总不见好转。为此康痛苦不堪，烦恼不已，常常独自一人自言自语：活得麻烦，不如死了算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康建云为自己的眼疾苦恼时，他的母亲薛爱花的眼睛也出了毛病：又粗又长的眼睫毛，一个劲儿地往眼睛里长，把眼球扎磨得又红又肿。康父借下钱，薛爱花要求先给儿子看病，自己咬牙忍着，哪知病情竟一天比一天严重起来。康父无奈，只好再次举债2000多元，5月21日，为妻子做了手术。

　　5月22日一早，康父与康弟先后出门去打工，家中只剩下了康建云和正在养伤的薛爱花。中午时分，康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想想折磨自己和母亲的眼病，又想想父亲为他们母子俩看病所欠下的1万多元外债，再想想弟弟已二十大几，还没有娶下媳妇，觉得自己和母亲都死了，对家里也可以减轻负担，对母子俩也是一种解脱，父亲也就不用再为他俩看病借钱了……

　　想到这里，康建云下地出了家门，到巷口一个五金门市部花6元钱买了一把六七厘米长的刀子，用胳膊夹着回到自己住的西屋。此时是下午4时左右。

　　康建云把刀放在炕上，坐下又犹豫起来。他想到自己去年结婚欠下的1万多元的外债，又想到今年母子俩看病又欠下1万多元外债，真是旧债未还，又添新债。他还想到父亲和弟弟一年到头给人辛辛苦苦打工，但挣下的钱，还不够还债，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再不能借债了！”最终，康的疯狂战胜了理智，坚定了杀心。

　　他款款站起身，缓缓地踱进薛住的东屋，于是有了本文开篇的一幕。

　　掐死母亲、烧掉母亲用的药品后，康从炕上拿起一个多小时前买的那把新刀，走到院子里，上好大门门栓，然后在门边的垃圾堆旁站定，举起刀来，朝着自己的腹部狠命地捅去：一下、二下、三下……

　　鲜血涌出了腹腔，他轻轻地扔下刀子，慢慢地躺在地上，等候死神的来临。

　　被救

　　也许是康父有心灵感应，就在康倒地不一会儿，平时很晚才回家的康父，那天却提前回家了。他敲门不应，觉得蹊跷，遂从邻家翻墙跳进租住的院子里。

　　落地后的康父，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儿子康建云浑身是血，躺在院子东边的垃圾堆旁，身边还有一把带血的刀子；东屋门大开，其妻薛爱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妻子脖子上有被掐的红印，身体已经泛冰，鼻孔也不再出气。他把妻子抱起来，放到炕上。刚走到儿子身边，就听康建云说：“我把我妈弄死了。”康父没说什么，弯下腰捡起康身边的刀子，顺手扔到旁边的石槽里。事后他向民警解释：“我怕他(康建云)再拿刀捅人。”

　　康父马上拨打了“120”，恳求医生赶快过来救他的儿子。

　　急急赶来的救护车，停在了康家门前，医护人员匆忙下车，鱼贯进到康家院里。见过许多“世面”的“120”救护车司机陈师傅，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浑身是血的康建云躺在地上，拒绝救治，不住地说：“我不想活了，我有病，我妈也有病。我就想先把我妈弄死，然后再自杀，你们不用救我……”

　　陈听到这里，扭头看了看泪流满面而又一言不发的康父，感到事情非同小可，遂跑到一边掏出手机拨打了“110”，随后把康送到了山阴县人民医院。

　　山阴县公安局接警后，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到康家勘查现场，另一路直奔医院控制犯罪嫌疑人。

　　赶到医院的民警，见康父身无分文，立马替康垫付了医药费，请求医生立即为康实施手术。手术直到次日凌晨3时才结束，民警们松了一口气，而苏醒过来的康却怒容满面，不断地责怪父亲回家太早，回得不是时候；责怪医生护士给他做手术，救了他性命；责怪民警为他垫付医药费，一直说：“你们啥也不要问我，我就是不想活了！”

　　深思

　　急促的“120”救护车和呼啸的“110”警车声，当晚便把康建云弑母的消息，传遍了山阴县城，许多百姓在惊讶之余，纷纷议论康弑母的动因。

　　8月5日，在山阴县公安局，一位民警向记者介绍说，自5月23日凌晨康建云手术苏醒过来后，他们即对他弑母的动机进行了讯问。此后的几天里，他们又对康反复进行了几次讯问，康为家“减负”的肯定回答，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

　　一位自称知情的山阴县教育界人士对记者说：“我分析，促使康建云对亲母痛下辣手的背后有这么三只手：贫穷是祸手，婚变是助手，疾病是推手。正是这三只手，造成他心理扭曲，进而做出有悖纲常的事来。”

　　他告诉记者，康家祖籍兴县康宁镇农村，为改变家贫状况，在康8岁时，康父带全家到山阴投亲，康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中度过的。康建云小学毕业后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升学，而是随父在山阴给人打工，以挣钱补贴家用。

　　十几年来，康家在山阴一直租房居住，并且几次搬家，案发时的住所，康家搬入还不到两月。2009年7月，年已26岁的康建云经人撮合，花4万多元娶了本地一女子为妻，由于当地风俗原因，康的婚礼没有在康租住的房里举办，而是办在了其已婚的表姐家，此举令新娘及其家人大为光火，而康也颜面丢尽，尴尬不已。让康不安的是，为这次婚礼，康家不仅花光了十余年的积蓄，还欠下了1万多元的外债。更为要命的是，新婚蜜月还没度完，新娘子便“失踪”了。人财两空的结局，让沉默寡言的康建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今年春节后的一天，康在修理铁锹时，划伤了眼睛，他考虑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坚持不到医院治疗，只是在药店买些药水简单地涂抹，哪知到了4月份，眼睛被查出了白内障，清晰的物体，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从此，他足不出户，脾气变得暴躁起来，不是独自一人自言自语，就是为一点小事大喊大叫。康父见状，求爷爷告奶奶借下七八千元钱，强行把康送到县医院施行了手术。然而手术的结果令康失望，更让他烦躁不已。

　　屋漏偏逢连阴雨。康的眼病还没有治好，康母的眼睛也出了问题。5月21日，康母做完手术回到家，女邻居张某端了碗凉菜到康家探望，刚进康家院门，康建云便走过来对其连推带喊：“出去，出去，不吃！”听到康的喊声，康父赶紧从屋里出来接过菜碗，并连连向张道歉。

　　据介绍，康被捕至今，情绪一直都很平静，常常一人独坐，与同监室的人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而且从不主动开口。他在回答民警的讯问时，对于弑母动机，说得最多的4个字便是“解脱”、“减负”，这让办案民警惊讶不已。

　　由于康家租住到这个院落还不到两个月，再加上康平时对人少言寡语，邻居们对他都很陌生。8月4日晚，记者在顺城巷里采访时，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摆摆手说：“具体案情我不清楚，但这个儿子杀妈的事情却叫人深思！”

　　本报记者 王正炜